講了這麼多客人和馬路上的狀況，好像司機的工作充滿了這些事情；其實，司機工作中的絕大部份時間，很遺憾地，都是沒有客人、車子動也不動的時候。司機是無奈的基度山伯爵的信徒，把人生的意義和家庭的幸福名副其實地依賴著「等待」與「希望」。等待的時候做什麼？ 東張西望，看有沒有客人；看來的車會不會下客人。 有的站會賭博；不過真的賭下去就乾脆不出車了。你也常常會看到某房子外面停著四輛第一無線的綠帽子車，那就是裡面在打麻將。 和別的司機聊天。不過當你站在車子外面的時候，無線電要開到很大聲，以免有case沒聽到。 睡覺。不過排機會車頭班的人如果躲在車子裡睡覺，會被後面的司機罵；因為如果有客人走過來要坐車，按班是要請他去坐第一台；而你睡覺，別人就覺得你自己太輕鬆而讓別人幫你招客人，沒這麼好的事。同理，頭班躲在車子裡看書也會被講話。 發呆。無意義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車子、路邊永遠不變的招牌和自強不息的孤獨而堅持的紅綠燈。 聽收音機或看電視，如果車上有電視的話。 不熄火而開著冷氣吹。不過這很耗油。 打蚊子，以及被蚊子咬。 擦車子外面。車內簡單清潔。 有的司機會熱心公益地掃一下車站前的地，其實那塊地上的煙蒂、檳榔渣和飲料罐（甚至保力達B的玻璃瓶）絕大部份是司機自己丟的。痰或口水也大多是司機吐的。 看芒果亂報。（可以看很久） 用手機聊天。 用牙線。（而且剔很久，還要對著後照鏡） 簡單的運動，像甩手或大步在車子週邊走來走去，清晨出動的司機比較會這樣做。 吃泡麵、臭豆腐、滷肉飯或外帶的臭臭鍋。 以前還有一群人泡茶。 你可以想像一下，其實可以做什麼，可是卻沒有人做的事，例如玩花繩、單人的撲克牌遊戲、用手提電腦無線上網（會電腦的司機本來就不多）、剪指甲或擠痘痘，把打得歪歪的領帶解開重打一遍，等等。 我最喜歡看書，尤其是那種很好看、很想看到接下來會怎麼樣的小說，好看到讀到一半有生意要被迫中斷時都會覺得可惜的那一種。因為半夜沒有生意的時候，你很容易會想回家，時間非常難熬；可是你一回家，也許等一下就有case，你就沒希望賺到那筆錢。我曾經離站沒有一分鐘，case就來，結果就被人搶走而沒接到，為之扼腕。也有等好幾個小時沒生意，但最後天亮時生意卻突然大好的時候，這時如果你不曾熬過前面那漫漫長夜，就不會有後來的機會。而看好看的小說是最好的熬時間的方式。另外，我也曾用手提電腦看電影，並且打了這一篇的其中一部份。 505最會罵我看書，也許人們對於作風和週遭的人不同的人，就是看不順眼，而司機當然是很少看書的。（我以前在台北，曾看到一個計程車司機座位旁放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他先說我車子裡太暗眼睛會壞掉，又說這樣眼睛會太疲勞，又說我都不陪他聊天，最後乾脆說：「為什麼沒生意？生意都是被兩三六看書看掉的。」我把書閤上，說難道這樣就會有生意嗎；沒想到很快就真的有人來坐車了，我無言以對。 很久以後，有一次他又念我看書，把生意看掉，我就反駁他：生意是被505隨地吐痰吐掉的，被500亂丟罐子丟掉的。他苦笑地想了幾秒，最後不得不說： 「兩三六愈來愈會講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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