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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場的人際關係

職場的人際關係
/119 2007.10.15

  做事難,做人更難,在生活圈當中,都與「人」脫離不了關係,所以人際關係是一門特別難做,也非做不可的課題。一粒米養百樣人,可能生活背景、生活環境、想法、價值觀等等的不同,以致對事情的看法、想法都不會相同。大家生活一起,如何與大家打成一片,實在不容易。在群眾中,我有信心能與大家和睦相處,但因個性與價值觀和別人不同,而成為少數的稀有動物,這也會帶來一些困擾。

  在我工作的同事裡,大家的生活範圍算是狹隘、單純,就是上班、下班、家庭、配偶、小孩、公婆,以及電視。除了談論家庭人、事、物,就是電視劇情如何如何。我因為覺得看連續劇太浪費時間,其實也沒有時間看,所以同事們談這個話題,我就插不上話。媒體報導的花邊新聞,像小S生小孩做滿月的事,大家更是高談闊論,好像一個一個的評論家。有那麼多因為失業、卡債而燒炭自殺的事件,真正原因在那裡,媒體也不報;反而對花邊新聞大篇幅地報導,我覺得這實在很無聊,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也不想加入同事的討論行列。政治議題,雖然大家比較冷漠,但是談起時,常常會跟著媒體報導的走向,看法也被影響。政治議題也是同事間比較容易談到反目的材料,所以大家也儘量避免。東家長西家短,或說三道四的,又不是我所在行;而與自身有切身關係的勞工問題,同事們因為有個安穩的工作、溫飽的生活,雖然有些不滿,也只不過嘆嘆苦經,無法真正深入討論或付諸行動。

  就這樣,我和同事們之間可以談的話題真是很少。我知道這樣下去會離群,但是我絲毫不願意去談那些無意義、甚至會傷人的事。一件錯的事情,大家都去做,就變對的了;對的事情,只有少數人去做,就變錯的了。現在社會變成這麼荒謬。根據調查報告與我本身的經驗顯示,經常不參與大家的話題,那怕是八卦,久而久之就會被同事排斥;好像不管那個話題對不對或喜不喜歡,反正就是要跟著群眾走,否則就成為局外人。所以常常我在同事之間就像個局外人一樣,只是因為我個性直率、又敢伸張正義,還能得到一些尊重或被同事利用。

  去年八月間,部門主管轉達說本單位要減人;裁員的標準,也不是年資的深淺,而是完全以評比為準,決定權在主管身上。原先主管的如意算盤,是祭出評比這個原則,大家就會在工作上更求表現、更配合,主管就握有生殺大權;沒想到因為不論年資深淺、大家都有可能出局,於是大家人心惶惶,反而大團結了起來。巧的是那段時間,我正好離開台灣十幾天,同事們擔心害怕被裁,又不知所措,熱烈地討論著。當我回來上班的第一天,同事們立刻詳細地告訴我一切訊息,上班時電話也接不完,說我是工會會員代表,說我對勞工事務比較懂,又誇說我會仗義直言,又說公司比較怕我,甚至說我也是出局的名單之一──總之不管是誇我還是激我,就是要我想辦法出頭去說。當我正思考著要如何進行,還沒立刻給同事答案時,同事們的流言又出籠了,說當初選工會代表「我是投給你的」,又說「你不是常常幫別廠的工人爭權益嗎?我們自己單位的事你可別袖手旁觀」,又擔心我會不會被上頭收買、叫我不要管。什麼聲音都出現了。

  經過一個星期的思考、籌劃,又到北廠與絲六、絲七找同事商量,大家達成共識,選在某天早上上班前十分鐘,全體同事一起到工會去申訴。我當然知道現在這個工會根本沒有多大的意願來維護會員的權益,可是也別讓它涼涼的,只辦換汽機車駕照這種事吧。1989年罷工過後,我們工廠十八年來沒有集體申訴的爭議案件,所以這一去,公司與單位高層非常重視;有人告訴人在大陸上海的單位經理,他馬上反應「是不是羅美文的老婆帶頭」,其他的人也是暗暗地這麼想。

  那天到了工會辦公室,在場的理監事只是聽聽我們講,甚至還罵我帶了一群人去鬧,你一言我一句的,就嫌我們吵;他們又打電話找公司人事主管到工會,要他們快點來,說「工會辦公室的屋頂都快被掀掉了」。公司人事承諾說會儘快找單位主管了解。

  很快地,主管就找了本單位同仁召開會議,說要了解大家的心聲,又先肯定同仁平日工作的辛苦與配合,說是大環境逼迫、必須減人,但不逼退,至少半年內不會,同仁自己也可找別的單位先調過去。另一位經理從上海回來,也很有誠意地召集同仁開會,傾聽員工心聲,也不忘誇讚現在很多不錯的制度,是當初羅美文時代的工會所建立起來延用至今的,尚能保障員工;也廢除同仁們最有意見的評比制度,更把一位發言不妥當的工程師調了單位。其實這些並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我們真正的訴求是不能減人。目前狀況是遇缺不補,大家年資深,特休多,配合加班公司又不給加班費,必須要補休完;委託樣品多,工作量重,以致沒有減人的空間。然而我們集體訴求一件事,上層就退一步,說半年內不會減人,也拿工程師墊底來安撫同仁的情緒,同事們就這樣被擺平了。等半年過了,減人風波再起,換湯不換藥。現在不直接說減人而換一個說詞,說人員「合理化」,以增加工作量不減人的方案來代替,等於就是減人。目前的工作量與特休、代休都得緊緊的,若再加工作量,假請不完就得奉獻,或做不下去而自然淘汱。同事們覺得保住工作最要緊,只要不直接砍人,寧可受騙,其它的以後再說。我認為這是陷阱,真正的目就是砍人,我還是要持反對意見,所以又將這個計畫再拖延一個多月。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反對,雖然多拖了一個多月,後來開會時主管還是就直接宣佈,說技服工作就要撥過來,一下多了三、四個人的工作量,人員又不加,同事們暗自接受,只有看後續發展了。

  (這間公司和許多別的公司一樣,過去幾十年鼓勵員工加班,特休沒休完可換算成假日加班費;而台灣的工人們因為薪水低,很需要加班費,所以養成了捨不得休特休的習慣。但近十年,許多公司為了節省加班費支出,規定員工要把特休假休完,否則到年底也不算加班費,累積的假全部「歸零」,就當作「奉獻」;甚至連平常例假日或國定假日的加班,以及工作日八小時之後的延長工時,也都不算加班費,一律換成補休,也是規定要休完。在員工年資深的老廠中,員工們每年的特別休假都高達二十幾天,加上補休,假是很多的;但是在人員減少而工作量不變甚至增加的情況下,每日排休的人數有嚴格的上限,這使得同事之間排休變成一個很大的困擾,怕排不到休不完。這樣的情況又因為兩個因素而更加嚴重:一、因為薪資低、底薪低,許多工人不敢請事假,怕薪水以及全勤或績效等獎金被扣,所以年中以前,大家捨不得把假休掉,怕自己突然有事時無假可休,所以大家喜歡擠到年尾一起休完。二、公司對符合「自請」退休資格的員工勸退或逼退,又遇缺不補,造成工作量加重,每日排休人數上限愈來愈嚴。於是在工作量增加與排休人數上限、假要休完、假最好留到年尾的壓力下,公司節省人事成本的代價是同事之間關係愈來愈緊張,年初你排休不想休,或年尾你硬要優先排休,都影響到人際關係,實際上是公司把大量的人事成本轉嫁到員工的人際關係與心理壓力上。──打字員的註解)

  同事們平常沒事時,大家還能和睦相處。稍微牽涉到一點點的利害關係時,那可沒人情可言。比如:工作交接時,廢絲沒收乾淨,其實接班的人只要舉手之勞就可以完成的事,也要吵翻天或大告特告。又像是大家休假想休同一天僵持不下時,像是每年義民祭、殺大豬的時候,還有某某同事考績比自己好時,某某同事當選模範勞工而自己未能當選時,主管對某某人比較好而自己比較不好時,有些人愛搞小圈圈等等,這些都是同事之間會引爆的衝突點。一位同事小語,姐姐下個月要嫁女兒到外地,現在要統計陪同搭車的人數,小語找人調班,居然得到「我下個月再看看」的回答,實在不通人情:人家現在就確定那天有重要事情,妳自己沒有行程,也不先乾脆答應人家、給人方便,叫人家的婚禮怎麼「再看看」?其實這也是公司把人手逼得太緊才會讓人性扭曲到這種程度,大家也怕萬一假調給人家休了、自己卻又臨時有事,找不到人調怎麼辦。

  請會務假或多或少會造成同仁的不便,有心人就很懂得利用這點來攻擊。只要我沒上班,尤其我請會務公假的當日,不在現場,其中搞怪的人就會大鳴大放地說我怎麼有那麼多會可以開,也不知道請了假去幹什麼,反正請公假就是特權,或反諷地說我一個月可比別人多休好幾天的假等等負面的話。會務假帶給大家的不便是立即性的,以致有人起鬨,響應的人也會不少。只有很少部份的人認同我做的事,也感覺我在單位裡無形中保障到同仁一些權益,但也沒人敢大聲為我辯駁,所以在這件事上,我就好像成為同事們的公敵了。其實在這個問題上,我也感到很抱歉,壓力也很大,更汗顏說我自己搞工運搞了這麼久,連週遭的同仁都沒辦法去影響。工會幹部請會務假辦理會務這一點,其實對勞工是很重要的,但是對一般會員來說確實不容易了解。(台灣有許多黃色工會的幹部,或者甚至是自主工會幹部,請了會務假也不見得辦工會的事,或者請四個小時、辦一個小時的事,另三個小時就自己運用。)請會務假時,我非常謹慎並儘量配合大家,把對同仁造成的麻煩減到最低,其實壓力也是很大。

  現在公司要逼人走路,每個單位都要逼走幾個人,所以同事跟同事之間也鬥得很凶,不是希望公司改變逼人走的政策,而是希望逼退別人、不要逼退我;每逼退一個別人,自己承受的壓力就少一些;雖然過幾個月新的裁員壓力又會下來,於是同事們就日復一日地鬥來鬥去。像有一個同事,叫叮叮,因為乳癌,停薪留職一年,在九十七年八月一日號恢復上班,主管也沒排工作給她做,就加減幫人家的忙。剛開始,人家還沒講話,可是大概一個月後,同事雜音就出來了,就用另外一位較輕微的乳癌同事噹噹為例來打擊她,說噹噹也是乳癌,為什麼她就做一份工作,而叮叮都不用做。搞得叮叮每天到下班都很累,就申請退休了。她不是工作做得很累,而是每天聽同事講這個講那個實在太累。

  有個叮噹在絲七做編織的工作。當織帶編完要送到絲六染色,因織帶過長沒分段,會在染色完烘乾過程中糾結在一起,在判等上造成小小的不便。染色組的同事就打去絲七跟阿鳳說,叮噹就說明沒剪的理由,並請染色同事在織帶有寫日期的那一段剪斷;可是染色的人卻跟她說「不要,我怕剪錯」,叮噹又說那她自己走過去剪好了,染色的人又覺得不好意思要她走那麼遠來剪,只好說算了、下次要改進。可是旁邊的同事聽到,又不斷加油添醋地說「不是她染色,她就這樣,要不然以後絲七的織帶還她們自己染。」就是要把這個小爭執擴大並且延續下去。

  後來主管一進來,幾個人又開始七嘴八舌地數落叮噹的不是,故意拿織帶給主管看:「你看,這麼長,怎麼辦?」主管就說:「那誰做的?」她就說:「叮噹呀。我剛剛已經打電話過去了!她就講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你丫,你要打電話丫,不然丫,她們是不會改進的。」就一直慫恿著主管,強力要促成雙方吵架,並又要主管打電話去罵;還有人用激將法對主管說:「大哥你敢打嗎?你不怕被她罵啊?」主管看到支持者聲浪這麼浩大,就很氣派地拿起電話打了過去,還愈講愈大聲;電話周圍則被一群看好戲的同事團團圍住,等著看阿鳳和主管吵架。當主管拉大分貝,啦啦隊們還做手勢、無聲地鼓掌叫好。電話掛掉後,啦啦隊們就不斷地讚美主管說:「大哥你今天真的硬起來囉。」有人咯咯笑覺得今天的戲演得精彩。我真覺得痛心,為什麼同事之間要為一點點小事鬧到這樣,勞勞相爭。大部份的同事都是這個樣子,不跟她們一起起鬨,就會被孤立。這是令人壓力最大的事情。

  這個話題經過中午休息一小時,大家也靜下來去睡午覺。可是,起來後她們又繼續這個話題。就是為了那個織帶沒有剪下來。

  這種種困擾的原因可以歸納如下:一、同仁們自私心作祟,不過只要是人都會自私,主要還是制度的問題,就是─二、公司將人員控制得緊緊的,讓員工沒有多餘的空間請假;三、主管利用職權,也讓某些同仁巴結、奉承。

  有些同事工作上動作比較慢,或做事方法不得要領,也會被看不起。動作雖慢,別人也沒幫忙她做,還不是要她自己完成,本來不干別人的事,但這樣也要被人家嫌。若有同事紡位抄錯,或其他一點點小錯誤,有些同事就會在背後批評,或當很多人在場、尤其是有主管在時,假好心地大聲提醒錯誤;主要的動機還是想要利用抓到的錯誤,達到告狀的目的,也讓所有同事都知道某某人出紕漏。

  當然我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這些問題發生,但在女人堆裡,特別明顯。尤其是我現在的工作環境裡,我寧願工作辛苦也沒關係,但是大家相處融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家勾心鬥角,我卻深處在這圈圈當中,痛苦極了。每個人都用對自己有利的角度去看事情,不會為別人著想,這種勾心鬥角永遠都會存在而沒完沒了。我有時候必需請會務假,變得好像也沒有立場去勸說或改變同仁的想法,實在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