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萊的〈打牛湳村〉 /黃秋香(遠東化纖產業工會)2007.3.25 這篇小說敍述社會底層的人的無知、憨厚與認命。農村不景氣,種稻不能糊口,李鐡道這個年輕人就把外地的梨仔瓜來種植。村民大家發現種瓜比種稻好,於是大家爭先恐後,每家每戶都種,價格便一落千丈。雖然在經濟上助益有限,不過打牛湳村便有了梨仔瓜的盛名了。 該村出現了蕭笙與蕭貴這兩兄弟的傳奇。笙仔是社會底層最典型的影子,在農業社會教育不普及,沒有念書,就靠天吃飯:種一塊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沒有太大的抱負,也沒有怨天尤人的不滿,憨憨厚厚很認命地日度一日。 蕭貴對農業也有興趣,便去讀高農,思想與哥哥笙仔及其他人大不相同。他看到整個社會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所以對社會上每一件事都感到不滿。例如瓜在盛產期,產地根本沒有運銷制度,瓜銷不出去,受盡瓜販剝削等等。他也看到了教育黑暗;更看不慣窮鄉的人們有時糊口都成問題,但廟宇老舊卻要向鄉民募捐修廟:而在愈窮困的地方,村民就愈無知,對神廟的捐獻就愈慷慨,以為如此神明就會保佑,真是作夢!蕭貴對這些感到荒唐,種種現象他都看不下去;而想挑戰制度,也因為有意識的人太少,無法引起共鳴,貴仔只能孤零零一個人來想要改變這個有問題的制度,卻被鄉民當成思想有問題的瘋子。他像瘟疫一般,到那裡人們都不敢靠近他,想來真是悲哀。 我對貴仔的想法和遭遇實在感觸很深,對他除了同情外,更是尊敬。我自己從小在鄉下長大,家裡除了種稻、種茶之外,也有種柑橘和洋菇。種洋菇可是很辛苦的:要將田裡的稻草挑回菇寮旁堆放,要剪成一節一節,澆水,讓它悶、發酵,再翻幾次,才能灑在菇寮架上種植。種洋菇的工要很多,況且冬天每天清晨三、四點就得起來採洋菇;雖然農會有統一收購,但價格並不好,愈多人種,價格就愈滑落。 柑橘也一樣。原本只有海梨、椪柑、桶柑,再後來也引進茂谷。茂谷剛生產時,價格也很高,大家又拚命接枝改良茂谷,後來價格也掉下來了。只要大家一窩蜂,絕對維持不住好價格。 不管生產任何東西,一定要有通路,就是運銷制度,否則銷沒地方去,就任人宰割,血本無歸。 農民肯定最有經驗的是,經常在農村出產水果、蔬菜,遇到盛產期或颱風,在產地價格就低到不行,連採收的工錢都沒有;但是消費者買到的又不便宜。這就是政府管理不善、商人壟斷剝削造成的結果,使得農民寧願讓果子掉落,任蔬菜腐爛當肥料。經歷過農村生活的我覺得農民很辛苦,又很悲哀;大部份農民不會對制度不滿,即使有所不滿也憨憨地做,所以農民永遠翻不了身。工人也一樣,政府怎麼訂法令,工人就怎麼遵守;資方怎麼規定,勞工就怎麼做。反正上面端什麼菜就吃什麼菜,從來不敢挑東揀西;敢挑戰的人又會落得像貴仔的下場,所以我的感受很深切。 敢說真話,敢挑戰制度的人總是少數,因為怕對自己不利,會惹有權勢的人厭,以致大多數人都不願當「壞人」。況且人通常也是西瓜靠大邊:只有少數人敢做的事,就得不到多數人的認同。真的很悲哀。 我在工廠裡也是這樣。不合理的事情,同事們私底下抱怨一大堆,說的可大聲;當我們交換意見很要向上反應這些事時,又是變成我一個人唱獨角戲,而他們不是低著頭不說話,就是一副對這件事不太在乎的樣子,結果好像是我個人的意見。平常他們為了討好上面,也不敢跟我太黏,免得被貼標籤。 有些勞工團體,對勞工事務不遺餘力。政府要修惡勞工法規,這些團體就收集相關資料,想辦法提出抗議。一些政策如果不利於勞工,他們就找出對勞工有利的對策來因應。有的老闆惡性倒閉或欠工人錢,他們就像討債公司似的,領導工人集體抗爭,乃至個人的勞資爭議案件,他們也要像家長帶小孩一般去跟對方理論。這種種努力都是為了勞工,只求勞工辛苦付出的勞力能夠得到養家活口的所得,讓家庭溫飽,不要每件事都是老闆說了算,也希望下一代過得比我們這一代還好。可是在勞工運動上,往往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平常不關心工運,事情臨頭了才帶病投保;事件結束,熱情消退,又漠不關心了。所以工人才會被執政者「食夠夠」,要割要殺隨便他;政客丟下三言兩語的解釋,勞工就釋懷了,不然就說「他們有權有勢,我們又能怎樣」。這就像受家暴的婦女一樣,被丈夫打得半死,再聽他美言幾句,老婆又回心轉意,所以一再被打,真的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外人也很難插手,只有靠自己覺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