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拓的〈炸〉 /黃秋香

王拓的〈炸〉

/黃秋香(遠東化纖產業工會)2007.6.12

  水盛在漁村靠捕魚生活,不僅靠天吃,還要看海的日子。捕魚的收入僅能過儉樸生活外,根本付不起小孩的註冊費。水盛就做起窮人的夢,想以很有限的錢去賭,可望贏更多的錢來過活及繳交孩子的註冊費,於是越陷越深,挺而走險,用高危險工作「炸魚」來換取更多收入,希望孩子能就讀、有成就,就不需留在漁村,步入自己靠捕魚這種沒有前途的後塵。結果他夢想落空,差點連命都不保。看到窮人的借貸,真是感嘆!人到窮,連鬼都怕。

  農業時代,農村生活,過年的氣氛非常濃厚,哥哥們平時很辛苦種田、耕山(種茶或蔬果),或到外地做長工,過年大家返鄉,鄰居們也會很熱絡地聚在一起。那時候的逍遣,小孩是玩鞭炮、抽糖果,大人就是小賭一場。

  媽媽允許哥哥們年初一至年初三,三天的時間,小賭一場。因為玩的人都是兄弟姐妹、親戚鄰居,管你是打撲克牌(撿紅點、十點半)或玩象棋,或打紙牌(十三支),或擲骰子等賭錢的玩意,尤其是擲骰子,最有活力,最能吸引人去玩或圍觀:選擇一只高度適中、不深不淺的碗公,敲敲聲音越脆越好,把骰子摔在碗公裡跳動,發出很輕脆的聲音。一個碗公週圍圍著六七個人在賭,空間不大,大家只好斜著身子站,手將骰子掀起再摔進碗公時,那輕脆的滾動聲,加上賭的人大汗不止,臉上掛著希望的表情大喊「十八啦、十八啦」,而其他賭者則希望別人摔出「BG」,卻也不斷喊「BG」、「BG」,十八啦和BG交錯的聲音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吸引更多觀賽者,是最熱鬧的一項玩意,熱鬧滾滾。

  打紙牌(十三支)的人,他們不想被干擾,找個安靜的地方「禾寮」(放農具的簡便屋),通常禾寮離家是有一段路程,可是吃飯時間到,要不是媽媽會親自送便當,就是叫嫂嫂送,讓他們玩得過癮。媽媽的原則是只准過年玩三天,其餘時間要是賭這些,手都會被媽媽刴掉。媽媽這樣告誡哥哥們,果真除了過年三天外,平常從來沒見他們玩過。年初四到,大家恢復平日作息,辛勤幹活去。

  家裡的地是屬於陸軍用地,軍方所有的山坡地,種些水稻,都是旱田。山坡也種些茶葉和零星的水果,柑橘水梨等,供自己吃,都是在斜坡上,採收還真是不容易。

  對耕種的人來說,農曆六月還真是忙祿的月份,因為水稻可以收成,收成後馬上又要翻耕、犁田、插秧,而山坡的茶葉也可採收,家家戶戶都需總動員。我們家雖然兄弟姐妹多達九人,已結婚的都搬到外面住,沒結婚的也在外地工作。爸爸也到鎮上從事跌打損傷的接骨師,家裡只留媽媽、我及大哥大嫂一家人,所以農忙時,我正放暑假,媽媽及大哥大嫂負責田裡的工作,在很短的時間將稻殼收割,馬上犁田、踩秧頭、插秧,而我專門負責茶園的茶葉採收。當時沒有電剪,只能靠人工手剪,一天的進度很有限,一大片的茶園要怎麼樣靠一個人又不能讓茶葉老掉(太成熟)就採收完呢?我每天一早就挑著茶剪、茶簍、茶袋,往茶園出發,看是池塘面,還是石子園、崩坎,還是北風排(以該區的特徵取名),那裡茶葉先成熟就先剪那。在池塘面、石子園、崩坎剪的時候,可要帶手錶才知道時間,否則就看別人回家,我們就知道已經中午,也跟著回家。到北風排時,斜坡很高,可看得到對面山馬路的車班行駛,我就知道是幾點了。因為一天沒幾班車,每班的行駛時間我們每個人都會背,所以只要看到公車緩緩地在爬坡行駛,我們就知道是幾點。

  也因為要我自己完成茶葉採收,所以比較認真點,但實是剪到兩隻手腕都腫、疼痛,連吃飯拿筷子都會抖,所以很希望下雨,下雨就可以休息。早上起來沒下雨,只好很認份地出門剪茶;早上的希望落空,就寄望有午後雷陣雨,能得到半天的休息也好。雖然逃得了今天,也逃不過明天,不過每天艷陽下曬著工作那麼多小時,實在有夠累了,就有投機心態:反正先得到休息再說。夏季的天氣,明天又是艷陽高照,成熟的茶葉剪完,趕快先幫鄰居剪兩三天,換工(交工),這樣人力集中,大家的茶葉都不會老掉,也才能賣有人要,或價格好一點。每天曬到「目花鼻黃」(眼花瞭亂),手酸疼、發麻,剪的茶葉還要挑好遠的路種到店子(雜貨店)去賣,也賣不了幾個錢,其實一季下來,除了還賖帳,真的所剩無幾,還累得半死。話又說回來,如果沒有賣茶葉的錢,那平日的賖帳也就沒辦法還,而會越積越多,所以讓我很不理解的一個問題:為什麼越窮的人越忙,越忙的人又越窮,這些窮忙族的出路在那裡?